多年前和乌克兰亲俄人士的一次政治对话

2014年时，我还在纽约一家银行工作，当时的manager是个乌克兰人，家在基辅，大致和我同龄，平时人还不错，政治立场我之前不知该如何分类：他应该是说俄语的，比较亲俄，太太是俄国人，也当然不反普京。但你说他是个普京粉，那也不对，因为他对于普京暗杀政敌一类政治上的肮脏事儿也很清楚，之前也提过。同时对乌克兰民主派也很反感，觉得这些人就是矫情，整天闹事把国家搞乱。最近看了一些文章后我有点明白了，此人实际是个乌克兰的前苏联粉——这就一切说的比较通了。他的确有一次很自豪的夸耀苏联宇航员加加林上天时穿的保暖服如何如何。

其实在美国，工作时大家一般注意不谈政治，毕竟谁知道对方是什么政治观点。但那一天因为一个特殊原因他和我谈起来了，并导致了一些戏剧化场面：

头天晚上他看了中国国庆大阅兵，觉得很好很震撼。第二天估计以为我既然是个中国人，一定是为此自豪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了，所以主动和我提起来。动机是友好的，但发现我其实并没看，神志反而比他还清醒点儿，就好像这一次俄国老百姓反而不如中国网民上头一样，不免感到有些没趣。然后没说两句，话题就走到民主到底好不好，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民主，美国的民主是不是虚伪这些问题来了。

我发现，这位老兄小时候苏联时期受的基础教育，对这些问题的解释居然和我小时候如出一辙。拿出来的那套道理和逻辑非但我十分熟悉，还正是我之前怼过十几年的。而他又不像中国网络老五毛那样经验丰富，对各种逻辑无法自洽之处知道怎么避开。所以当他提出美国对“危害国家利益”的言论也要限制时，我立即请他举例——他还就真的举起具体例子来了！这可是个大忌！然后好了，他每举一个例子，我就快速狠准稳打脸。当时白宫刚开了那个请愿网站不久，上面什么奇葩请愿都有，还都有专门链接，正好用来作反例。他先说，美国肯定不会允许有人主张得克萨斯独立！我就立刻给他信箱发个请愿要求德州独立的链接。他看了之后说，就算主张独立可以，难道美国会允许有人主张把阿拉斯加还给俄国吗？！一秒钟之后又收到我发过去的要求把阿拉斯加还给俄国的请愿链接。。。

如此这番搞了几次，他大概明白我对这件事比他要熟悉一点。所以转移话题，讲起理论来了。他说，当时普京对乌东的做法不能算是侵略，因为从技术上说，他又没宣战——但他说的时候自己也知道这是个笑话，刚一说自己先没绷住笑场了，因此我就不必回答。他又说，你看看历史，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就是弱肉强食，很正常，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美国不是也去打了伊拉克了？我回答说，如果要看历史，那就不应该只看具体一两件事，而要看整个趋势（trend）对吧。历史的趋势是越来越偏离弱肉强食的。比如一千年前，蒙古铁骑踏遍欧亚杀人无数，确实没有道理可讲。而到了近代一点的地方，日本侵略弱得多的中国，还就必须主动找理由，找了国际上也不认可，最后终于被击败了。到了二战之后，虽然的确有美国打伊拉克这样的事情，但麻烦更要大得多，美国最后也不得不退出了——十八十九世纪抢个殖民地就没这么麻烦。实际上，现在美国连就在身边的古巴都不能说直接端掉。所以按照历史的趋势，我们是在走向国家关系也要讲道理而不是相反。

他说：但是，历史的趋向会变的。我：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看历史呢？

和这兄弟多年不见了。我觉得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头脑中的那些东西，反映的不是他本身的善恶，而是他在之前的一生中，尤其是在不可能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幼年时期，曾被哪些或哪类为了私利而蛊惑民众的身居高位者进行过洗脑。也不知道他在乌克兰的家人目前怎么样了，他对当下事态又是怎么看的。总希望目前的局面，至少能让他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