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在推特上看到有人议论，对于美国Z一代（～95后），2020年大瘟疫将成为如911之于千年一代（～80后）一样的历史分期事件。
有个千年一代美国媒体人说，911在他的记忆中，就像一张幕布。从01年到03年的事情，至今历历在目，而01年之前的一切，全都非常模糊。
这不是我第一次想到，看到，或和别人谈起这个说法。
纽约的大卫大叔是老同事和好朋友。前天和他打电话交流近况，感叹起这几十年来美国发生的一切。01年911，08年大崩盘，20年大瘟疫。十年一遇。大卫说，isn’t it a bit too frequent？
美国近代史早有说法：有几个历史时刻，每个美国人都能清晰的记得当天他们在做什么。包括：日本偷袭珍珠港，罗斯福去世，肯尼迪遇刺。这些极其重大而突然的事件，仿佛一道强光闪过，将那时那刻无论多么细小的一切记忆不可磨灭的蚀刻在一代人的脑海里面。
但这些都是历史终结之前。
那时，一切一切似乎都会有个美好的结局：珍珠港被袭之后美国举国团结，很快反败为胜。罗斯福去世后不久就是二战胜利。肯尼迪遇刺后约翰逊接过大旗，一系列民权法案迅速通过。眼泪不会白流，鲜血不会白流，创伤总会被抚慰，坚持就是胜利。All will be well。历史的伤痕，总会成为一个民族的神话和一代人的勋章，一直到老都可以反复自豪地向儿孙辈谈起，珍珠港那天，我。。。
而生活在历史终结之后的所谓最后的人们，非但没有得到被许诺的人间天堂，连“多难兴邦”都成了奢侈。灾难频繁而突然的到来，之后生活总是变得更坏。
911后短暂的举国团结在莫名其妙却伤亡巨大的伊拉克战争中消失殆尽。08年大崩盘毁了一代人的生活，奥巴马总统带来的希望迅速在茶党运动中破碎，之后则是美国政治生活的坍塌，直到今天的川普。2020年瘟疫才刚刚开始，没人知道何时才能过去，更没人有信心生活能够复原——不用提变得更好。
记忆不再是固定在零点那么轻松，而是变成长长的一串凝胶般的存在。你无论愿意与否，都要缓慢的体验这个记忆凝固的过程。
似乎每一例确诊，或者每一个死亡成了新的时间单位，于是，随着数字的指数上升，时间也被指数拉长。我毫无联系的想起学生时代半懂不懂的广义相对论课上听到的，据说你如果从远处观察一个掉进黑洞的人，就会看到这种时间无限拉长的效应。
总之，每一天都过得非常之长，从来不可想像的事情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件件发生，查一下日历，原来距离意大利全国封锁才两周？原来距离我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还不到一个月？至于之前每天和同事一起在办公室工作，一起在餐厅吃饭，已经模糊的恍如隔世，根本看不清细节。
上一个世代的记忆在被又一场灾难缓慢却又快速的吞噬。真是盼望，这历史的终结能被终结，那个缓慢吞噬一切的黑洞能够在一场爆炸中毁灭，诞生出崭新的时间的开始。